我和小敏吵得最凶那次，是因为一锅糊了的红烧肉。
其实肉糊了是小事，但我那天加班到晚上十点，饿得前胸贴后背，推开家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。她蹲在厨房地上擦灶台，头发乱糟糟地扎着，围裙上沾着酱油渍。我脱口而出：“你怎么连个菜都看不住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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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。她没抬头，继续擦地，声音闷闷的：“煤气火开大了，我没注意。”
我饿得烦躁，又补了一句：“整天在家闲着，连顿饭都做不好。”
她突然站起来，把抹布扔进水槽，“哐当”一声。
“是，我闲着。你忙，你厉害。”她眼圈红了，但没哭，“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跑了三家医院？我妈体检报告出来了，疑似子宫肌瘤，要复查。”
我愣在原地。她妈妈的事，她提过两次，但我那阵子项目验收，根本没往心里去。
那锅糊肉成了压垮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她收拾行李那天下午，我在客厅抽烟，没拦她。她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，回头看了我一眼，说：“咱俩可能真的不行了。我不是非要你帮我什么，但我不想连难过都得挑时间。”
门关上后，家里静得吓人。冰箱嗡嗡响，以前我觉得吵，现在却希望它再响点。
头三天，我憋着没联系她。朋友圈刷到她发了一张医院走廊的照片，配文：“等结果中。”我点了个赞，手指滑过去又取消——显得太刻意。
第四天，我忍不住发了条微信：“阿姨怎么样？”
她没回。
我慌了。以前她再生气，也不会超过24小时不理我。晚上我打电话给共同朋友老陈，拐弯抹角问小敏近况。老陈说：“她妈确诊了，要手术。她这几天医院公司两头跑，瘦了一圈。”
我心脏揪着疼。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，突然想起去年她妈住院，小敏守夜着凉了，回家咳了半个月。我当时嫌她吵，自己搬去客房睡。
我真TM不是什么东西。
第二天请了假，我去医院蹲点。她在住院部一楼缴费处排队，穿着宽大的牛仔外套，人看起来薄薄的。我走过去站她身后，她没发现，一直在翻包找医保卡。
我把自己的卡递过去：“用我的。”
她吓了一跳，回头看见是我，表情愣愣的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来看看阿姨。”我声音有点干，“顺便……帮你排队。”
她没拒绝。缴完费我跟着她上楼，电梯里挤满了人，她缩在角落，我用手臂撑开一点空间，没碰到她。她头发有点油，大概好几天没洗了。以前她最受不了头发油，每次洗完都要我闻闻香不香。
病房里她妈妈睡着了。小敏轻轻放下包，示意我出去说话。走廊长椅上，她捏着缴费单发呆。
“医生说要排期手术，大概下周。”她声音疲惫，“谢谢你来，但真的不用。你忙你的。”
我知道她在推开我。但这次我没走。
“我请年假了。”我说，“后面一周我都在。”
她抬头看我，眼神疑惑。我从来没主动请过假，上次她崴脚我都是加班到九点才去接她。
其实我没计划，只是那一刻觉得必须留下。我去护士站问陪床注意事项，买折叠床、保温饭盒、湿纸巾，晚上睡在病房走廊。小敏赶我几次，我不走，就说：“走廊wifi快。”
第三天夜里，她妈妈突然发烧。小敏慌得按呼叫铃的手都在抖。我跑去值班室找医生，又物理降温擦身子、换冰袋，一直忙到天亮。体温降下去后，她妈妈握着我的手说：“辛苦你了孩子。”
小敏站在床边，突然低头抹眼睛。
出院那天，我开车送她们回家。后视镜里，她妈妈睡着了，小敏望着窗外发呆。等红灯时，我轻声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她没转头，“为什么道歉？”
“以前你需要我的时候，我总不在。”
她沉默了很久。到家楼下，她妈妈先上楼了。小敏坐在副驾驶没动，突然说：“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？不是糊了的肉，也不是你没陪我去医院。”
“是有次我半夜胃痛，你睡得迷迷糊糊，还爬起来给我煮粥。粥里放了姜丝，你明明最讨厌姜味。”她声音哽咽，“后来你怎么就不愿意了？”
我握紧方向盘，喉咙发堵。
“不是不愿意，是忘了。”我说，“忙晕头了，忘了你比工作重要。”
她哭了。我抽纸巾递过去，她没接，自己用手背擦脸。
“再给我次机会。”我说，“不用立刻回答，你可以考察我。”
她没说话，但下车时没拒绝我帮她拎包。
后来我每天下班去她家报道，帮她妈妈做康复训练，修漏水的水龙头，甚至学会了煲鲫鱼汤。小敏总是挑刺：“汤咸了”、“豆腐煎老了”、“你擦地怎么用同一块抹布”。
但有一天晚上，我窝在沙发里改PPT，她突然递给我一瓣橘子。
“甜，”她说，“你尝尝。”
我接过橘子时，她手指蹭过我手心，很暖。
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。昨晚她炖红烧肉，我又多了一句嘴：“火候过了吧？”
她举着锅铲追打我：“嫌不好吃你自己做！”
我笑着躲，心里却踏实——她终于不怕对我发脾气了。
原来挽回一个人，不是送花道歉写保证书，而是当她跌进谷底时，你跳下去陪她爬上来。爬的时候别喊累，等她回头拉你一把，就差不多了。